韩青
一部《七月与安生》出了两个金马奖最佳女主角,难免令人刮目相看,尽管之前也听说过它,但知道是依据安妮宝物的小说改编的,便没了兴致。这安妮宝物说起来差不多算是网络文学初起年代的网红,文字辞藻浮华,人物形象飘忽,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玛丽苏气质,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也因而生出几分对写作的倦意,横竖沉寂了几年时间,复出时还换了一个艺名,叫庆山,被其时文娱媒体作为文艺新闻热炒了一阵,但是,她重出江湖一出手,文字间仍是牵丝攀藤的旧时风情。待到看了电影,才发觉周冬雨和马思纯演得还真是叫人冷艳。
在金马奖的历史上,这是第一次呈现双黄蛋,有人因之评说金马奖越来越挨近金鸡奖了。不过,这届评委会主席是女导演许鞍华,一贯是以会挑艺人著称的,我分外去淘了这部电影来看,是信任许鞍华对艺人的质检规范过关。别的也猎奇,在盛行套路的时髦小说里,周冬雨和马思纯怎样就能发挥成金马奖了呢。还有,就是想看电影对小说改编的力气。在金马奖比赛名单上,它还具有最佳导演和最佳剧本改编的两项提名。
其实,不管小说仍是电影,故事梗概都很套路:两女一男的三角恋,闺蜜为男生撕破脸,小镇姐妹流浪京沪,三个人远兜近转,各种的交集与生死别离……
七月和安生十三岁时在校园军训时相识,从此成了寸步不离的闺蜜,依照电影的人物形象规划,周冬雨扮演的安生,是个单亲家庭长大的狂放任意的变节少女,而马思纯扮演的七月,则是日子在温馨家庭里的规则听话的乖顺女孩。周冬雨胡乱读个职校,早早地跟着酒吧结识的男友们游荡四方,马思纯则按步就班地高中、大学、工作、做白领,还有个从高中一向谈到要成婚的男朋友。两人的交集与错位,好像,恰是因为这个男朋友,像个第三者似地呈现,让闺蜜产生了心思裂缝,人生道路也就此各奔前程,周冬雨天涯海角地流浪,马思纯天老地荒地守候。
由李程彬扮饰的男生苏家明,戏份不多但很要害,既是整个故事的布景,又是两女子间各种情况发作的内置驱动,所以,观众能看到周冬雨和马思纯围绕着他展开的各种心计扮演,却从没有看到过一个年青男人曲折于红玫瑰和白玫瑰之间,应有的纠结和挣扎。李程彬用自己的面孔含糊,衬托出两个女主角的艳丽耀眼。
在近几年扎堆上映的青春片排行榜上,《七月与安生》享有“不狗血”和“不堕胎”的职业良知剧之誉。不知“狗血”的规范是什么,电影里的确没有堕胎,却有直接生孩子。电影后半部的调性也因之突然一变,周冬雨和马思纯就此交流人生,如双生花变奏曲一般,令人感叹女性不同皮相底下,八成有着相同此伏彼起的心。
放浪不羁的周冬雨收敛住心神讨日子,安分守己的马思纯却敞开大标准崎岖的人生波涛,策划婚变、白领辞去职务、离家出走、未婚生子、遽然離世。影片结尾处,周冬雨抚育马思纯生下的孩子,别的找了个寻常男人成家立业过日子,偶然忆起前闺蜜,写下网络小说《七月与安生》,以示两个人通过的种种生长、变节、分裂与宽和:七月即安生,安生即七月,而那个被抚育的小女孩儿,代表着两个女主角一起的未来,由此看七月与安生,可算是女性的心境和天分的一体双面。
这个结局,是电影改编的人物对调。在小说里,怀了苏家明的孩子又难产死掉的,是安生;七月收养了安生的孩子,和苏家明成婚没有再生孩子,从此过着普通的日子。
其实,这样的改动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不同。电影与小说的真实间隔,体现在小说文字言语和电影视听言语上,似乎把大街广场上的一间凉亭,改建成了主题公园里的一座殿堂,二者的言语基准的水平设置彻底不同,这也意味着周冬雨和马思纯所具有的扮演空间的凹凸和巨细。
看到片尾演职人员名单拉出来,《七月与安生》的监制是陈可辛,导演是曾国祥,在片尾称谢名单上,还有拍过《情书》的岩井俊二。本来陈可辛触摸这个IP项目(IP原意:知识产权)之前,出品方曾邀岩井俊二监制,陈可辛接手后交给曾国祥执导,出品方在形象风格上的愿景要求,已然从中透出音讯,更有令人形象深入的一个镜头——七月站立俄罗斯雪野时,若有所思,单独俯视天空,构图与色彩像复制《情书》海报封面似的。但导演曾国祥做电影宣扬跑布告(参与各种节目和公共活动)时每每对媒体表达:这个镜头仅仅偶然,他还无意问候任何人。
香港青年导演曾国祥的镜头,处处体现出一个细节控的考究,很有些陈可辛式的质朴、细致和周到。曾国祥是曾志伟的儿子、曾宝仪的弟弟,在他星二代日子生长的环境里,电影摄制并不悠远生疏,拿到《七月与安生》小说时,他没听说过安妮宝物,只藉着故事和人物的联系结构往上增加各种丰盛的情感表达细节。
他从小在妈妈和一大群姐妹中心长大的阅历,这回帮了他的大忙,他对女性的心思和灵敏颇有感觉,常借道具细节调度故事。比方胸罩的三次呈现。第一次是两人相识不久,七月穿的胸罩让安生惊奇,身体发育的私密性,加深了两个小姑娘的友谊;第2次是两人跑去商铺买胸罩,标明她们是联系很铁的闺蜜了;第三次,是两人心情转机最高潮,七月扯着安生的黑胸罩和自己的白胸罩,把彼此间多年的各种隐忍与假装全撕破。当然,更重要的是曾国祥仍是一个很会用艺人的导演。
周冬雨在此片中的爆发力令人惊奇,当年她在《山楂树之恋》里,形象纯美,却像个小木偶人;马思纯近年来一再登临院线大荧幕,星途坦荡,也被说成资源丰盛,她是蒋雯丽的外甥女。这些台前幕后的元素罗列起来,曾国祥在电影里对调结局交流人生的收尾规划,作用近于回转,给两个女主角的扮演,提升出糖里放盐、盐里加糖的层次增益。
若不然,一个怀孕的女性来找另一个女性,让她怀上孩子的男人,曾是对方的情人,现在她来仅仅为了要严肃认真地通知对方:“我恨过你,但我也只要你。”这种终极闺蜜情感,还能建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