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静
1
几年前我采访过一个人。他被诬害嫖妓，依据是卖淫者的供述，他被拘留了42天，放了。校长当不了了，儿子的婚事也吹了“他爹是个大流氓，人还能好么？”他告了十六年，路上带不了两个钱还叫人掏包了，捡人家饭吃。我问他最难过的是什么。“最难忍耐就是开党员会的时分我不是党员了。”他说。
2
咱们找到了当年十五岁的卖淫者。 “已然这件工作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发作，为什么在警方的询问笔录上我看到你明确地说你跟这位校长有性的买卖，而且时刻地址说得十分清楚呢？ ”她说全部受人的指派。
她是一般中学生，离家出走，到了一个车站，有一个姓田的人给她吃了饭，然后让她卖淫赚钱。田想让校长给他做借款担保人，借款是违规的，校长不同意，这人要报复，就要求这女孩做证与校长发作过不合法的性关系，“假如不这么说，给你扔海里喂鱼。”
她作完证，后来就返回了家园，采访她时，她是一个孩子的母亲，说“我就期望白叟好好珍重身体，就深深地向他道个歉吧，最初由于我年纪小不懂事，对他形成这么大的损伤，对一个人来说太不容易了。”
我转述给校长听，他说“十几年来，她只需要写一封信来，就能够弄清全部，你十几岁不知道这事的轻重，二十多岁还不知道吗？”
3
办错案的警官，采访时他将近四十岁。
案件现已纠正了，他最初的确定程序和依据都有显着的问题，我问他“您是否想过，过了这么多年去看一看李校长？” 他说：“我很忙没有时刻，而且礼拜天都不歇息。”
我拿出校长的相片：“您还记住这张脸吗？” 他看了一瞬间，平平地说：“不记住了。”
我采访老校长，说起这位警官，问：“你恨他么？”
“我其时恨他，我现在怕他受处置。”
“为什么？”
“不要给他受处置。”
“为什么？
“我第三个小子和他岁数差不多，宽恕他吧，受处置的味道不好受啊。”
4
我找到当年栽赃他的人。
有人指给我看，一个坐在门口太阳地里的老年人。他六十四岁了，脑血栓，满脸的斑，现已很难走路，也不会说话了，但能听懂我说什么，拿棍子在地上划。
“您能帮我回想一下吗，十五六年前在派出所的时分你从前指证过说这个人说他嫖娼，你还记住这回事儿吗？”
他允许。
“有没有这回事儿？”他拿棍子狠狠敲地，有。
“您亲眼见着的吗？”他允许。
“那个小姑娘是你找来的吗？”
他挑起眼睛看了我一眼，那一眼，能看到他十六年前的姿态。
我看了一眼他死后的房间，他住在一个柜子巨细的三合板搭成的屋子里，被子卷成一团，周围放着一只满是积垢的碗，苍蝇直飞。
街坊说，“他的儿子老婆，每天给他送一次饭。”
我问他：“你现在这个病有人照料你吗？” 他摇头。
“你现在有钱吗？” 摇头。
“孩子呢不来看你？” 摇头。
他脸上没有懊悔，也没有伤感。
5
我看话剧《洋麻将》，回想起这个节目。
这个戏是美国得普利策奖的一个戏，柯培恩1976年写的。十分简略，只要两个人物。一开始的时分，我认为是两个白叟之间会温情脉脉，看下去，不是。有一瞬间我吓了一跳，认为是对人道漆黑面的挖苦和控诉，再看，也不是。看到最终，我认为要有个大悲悯的结局，救赎和体谅，不是。散了戏，我对袁鸿说：“这个戏能够一向往下演下去”。
由于实在的人道有无尽的或许。endprint
